25年前,动画片《邋遢大王奇遇记》热映,让观众见识了一个不爱干净又贪玩的主人公——“邋遢大王”。那首“小邋遢,真呀真邋遢”的主题歌,还有那句“不干不净吃了没病”的口头禅至今还令众多观众难以忘怀。
日前,作为上海美影厂“美影经典剧场”的启动影片,影院修复版《邋遢大王奇遇记》在全国公映。87版主创——导演钱运达和阎善春、编剧凌纾三位老艺术家重新出山,对这部经典动画作品进行了修复、剪辑,使原本135分钟的剧情浓缩至85分钟,修复后的画面色彩饱和度比老版更好。
“邋遢大王这个角色的形象很时尚——爆炸头,喇叭裤,他虽然邋遢,但机智勇敢,知识面很广,跟现在的小孩有些相似。”老编剧凌纾谈到修复《邋遢大王》的初衷时告诉记者,“即使放在今天,它的内容也并不过时。”
《邋遢大王奇遇记》的诞生过程充满了“童心”。凌纾早年曾在内蒙古草原搜集素材,结果发现当地正遭受鼠害,“当时我就想,是不是可以写一部动画片,从儿童的视角去看待老鼠,看待破坏环境的后果。” 恰巧,凌纾的女儿喜欢玩沙,常常把自己弄得“邋里邋遢”。他由此创造出“邋遢大王”的形象。
1985年,《邋遢大王奇遇记》项目启动。导演钱运达和阎善春都很喜欢这个故事。邋遢大王不是高大全的英雄,“这在当时的文艺作品中很少见”, 阎善春回忆。
当时担当美术设计的是广州美院的姬德顺,他将上世纪80年代的标志——爆炸头、海魂衫以及喇叭裤“穿”在了“邋遢大王”的身上。他还将老鼠们“脸谱化”,令阴险狡诈的“短尾巴”、大腹便便的鼠王、善良乖巧的“小白鼠”等活灵活现。
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厂长钱建平曾感叹,像《邋遢大王奇遇记》这样的经典,是计划经济时代不计成本创造的辉煌。《邋遢大王奇遇记》制作历时两年,制作团队将近50人,分几个梯队,全部采用手工描线上色。光是为了创作老鼠的地下寝宫,主创们就走访了西安、郑州、南阳以及北京的多个地下宫殿,鼠王坐卧的那个宝座,就取材自当时马王堆古墓发掘的青铜器“匜”。
按照剧本设计,这个动画系列应当有三个部分,观众在80年代看到的13集动画系列只是剧本的第一部。“第二、第三部还有更奇妙的想象力,” 凌纾透露,后两部剧本中,包括吸血蝙蝠、外星老鼠等将会逐一登场。最终因为资金、观念等原因,《邋遢大王奇遇记》制作了13集后戛然而止。
第一财经日报:此次《邋遢大王奇遇记》修复版从135分钟剪辑成85分钟,其实不仅仅是修复的问题了,可以称之为“再创作”吗?
凌纾:“再创作”这个词显然不合适。在修复版的《邋遢大王》中,我们没有重拍、增加一个镜头,因此创新的余地是很小的。但因为删减了三分之一,还要保留原有的精华,且必须保证通顺、流畅,我们的确花了很多工夫,不仅是一个镜头一个镜头地讨论,有时甚至是一帧一帧地反复斟酌。
日报:这部动画片并不是作为电影资料,而是面向市场而修复,所以不只是遵循“修旧如旧”的原则,当时厂里是怎么讨论的?
凌纾:当时的确有人提出,为了提高现代观众的接受度,对白最好有一些当今流行的语言。但我们坚持要“修旧如旧”,保持当年的原貌,不仅情节、故事结构、主题、人物形象不能变,就是对白也要忠实体现当年的语言习惯,“原汁原味”。当然,由于剪去了许多镜头,在内容衔接上,还是要通过极少量的对白来弥补。另外,由于影院片的高潮必须比电视系列片要强烈些,我们在影片的最后增加了“再过五分钟,缩小药就要失效,再不跑出去就永远出不去了”的细节,可惜由于长度限制,且不能补拍,便没有充分展开、渲染,这是很遗憾的。
日报:这次修复版主要是针对怀旧的人群还是小朋友?
凌纾:怀旧的确会带来一批观众,但进电影院更多的肯定还是小孩。动画片有一个规律:6年一个轮回。也就是每隔6年,总会有一批新的儿童观众,所有老片对他们来说都是新的。另外,邋遢大王这个形象很时尚,跟现在的小孩也有些相似,能引起他们的共鸣。还有,影片的主题在今天也是有积极意义的——有人以为影片是要教育大家爱清洁,错了,主题是要保护环境,爱护地球。
老鼠王国的猖獗,本身就是因为人类在发展过程中破坏了生态环境的结果。最后,大家一定注意到,欧美动画片里经常有一些人格化的老鼠,像美国的米老鼠、英国的侦探鼠、法国的料理鼠王,我们这部《邋遢大王》里面也有一只可爱的小白鼠,她向往阳光下大自然的美好,热爱人类,热爱人类的艺术,能为友谊牺牲自己。她不仅有自己的思想感情,且有跟人类一样的生命尊严。这种把动物生存与人类一视同仁的观念,完全符合当今对人与自然关系的新理解。所以说,我们片中很多内容,在今天并不过时。
日报:邋遢大王的形象那么叛逆,当时有没有引起争议?
凌纾:在当时,这个形象的确很另类。不过,拍摄过程中也并未受到什么阻力。因为当时正是改革开放初期,大家对“文革”当中的极左思潮记忆犹新,极端反感。这个剧本正好打破了长期盘踞文艺创作的一些僵化的东西,比如主角一定要是英雄,不能有丝毫缺点等等。这些东西在今天看来当然不是问题,但在二三十年前,那就是很出格、很有些反潮流味道了。其实,“邋遢大王”虽然有缺点,但更具备一系列美好的品质,个性是很丰富的。他不是“问题少年”。
日报:很多人说,现在不缺动画人才,最缺的就是剧本。
凌纾:中国的动画加工曾经很辉煌,因为劳动力廉价。但动画导演和编剧这些高端创作人才,与世界先进国家还是有一定差距。当然,剧本差距就更大了。对商业动画来说,不会讲故事;对艺术动画来说,又缺乏全面的艺术修养,更别说实验动画的探索精神了。实际上,无论是领导,还是投资者,还是我们动画从业人员,几乎所有人都不重视剧本。大学动画系没有编剧专业,也没有相关课程。只有北京电影学院有电影文学系。但故事片剧本和动画片剧本又大相径庭,后者要求更丰富的动画想象力,写出来的文字要能够画出来。不了解动画片的生产方式,是不可能创作好的动画剧本的。
不仅如此,给儿童看的动画片还要有儿童视角。像《邋遢大王》里面的戏剧情节和许多细节,都是儿童的想象和幻想。所以说,动画编剧要懂得电影的特点、懂得戏剧特点、熟悉美术、掌握一定的文学能力,是一种跨学科人才。
日报:谈到儿童视角,现在很多动画片都脱离了儿童本位,票房很好的《喜羊羊》系列也充满成人化的算计和暴力,怎么看待这一现象?
凌纾:《喜羊羊》是一个很特殊的例子。它在许多方面,比如创作方式、发行方式,都有许多可以总结的地方,在艺术上也是见仁见智,甚至有着完全对立的评价。或许,它是在当前的中国应运而生,且不可复制,动画界内部非议较多,但我以为还是有许多可以肯定的地方。不过,如果不注意在内涵深度和艺术性上不断提高,只是一味地大规模量产,力图榨尽观众最后一文票房,结局也许堪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