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志佑介作为新一代日本推理及恐怖小说旗手,不少作品早已改编搬上银幕,如《黑暗之家》(1999)、《ISOLA多重人格少女》(2000)和《青之炎》(2003)等。他2010年的著作《恶之教典》也在2012年拍成电影,这部作品可以说也是他迄今为止最广泛地为人讨论及认知的作品。本文就以此作为进入贵志佑介世界的切入点吧。

后金八先生时代

《恶之教典》2008年开始在《别册文艺春秋》连载,一共两年,然后以上、下卷的形式出版。小说处理了暴力师生、怪兽家长、集体作弊以及淫行老师等现实问题,透过莲实圣司这位英文老师,更进一步把心理变态及精神分裂的病患置于杀人狂魔身上,带出耸人听闻的故事。海猫泽MERON认为,《恶之教典》中的老师造型,不难勾起人们对金八先生的追思。

是的,大家或许已忘掉曾经红极一时的《3年B组金八先生》。电视剧开播于1979年,最初数季很受欢迎,正面响应了不少当时的教育问题,如家庭暴力、体罚、援助交际、药物成瘾及性别认同疑惑等等。

金八先生自1988年第三季结束,一停播便是七年。如果把1995年复播的《金八先生》视为“后金八先生时代”(《3年B组金八先生》复播后一直到2007年第八季,最终特集在2011年3月27日播放后正式光荣告终),那么这段时期内,日本的流行文化中早已出现形形色色的教师形象。较为人熟知的有《大逃杀》中迫使同学互相杀戮的坂持金发、《告白》中矢志复仇的女教师森口悠子,又或是更久旧的由流氓化身成教师的《GTO》等等。他们的存在均说明,后泡沫经济时期的日本教育界早已出现翻天覆地的变化,金八先生的热血爱心教育法已经不合时宜,甚至成为讪笑揶揄的对象。

回到《恶之教典》,贵志佑介的特别之处,是刻意把莲实圣司刻画成金八先生的对立面──新任教师VS定年教师、英语教师VS国语教师、冷酷行事VS热血待人等等。凡此种种,说明作者存心把新时代的恶魔教师与上世代的完美版加以对比讽刺。但有趣的是,两者真的是南辕北辙的对立吗?又或是,莲实是不是金八的影子,即金八内在的形象化?

想象力和感受力的丧失

莲实的杀人狂魔形象,在暴露之前一直都是以亲切善良、关心学生的形象出现,和金八先生似乎区别不大。但一旦仔细看下去,便明白二者追求师生亲密度的手段截然不同。金八先生仗仰的是人与人的直接接触,以及透过同学朋辈中的人际传播效应,把信息传递到金八,从而让老师去处理问题。莲实用的却是新时代的方法,正如小说中交代,他把学生以多次元尺度构成法,建构出不同的二次元图表,从而把四十名学生的亲密度及相互距离,用不同颜色线段加以标示。此外,他更着力利用各种社交网络工具,利用Twitter及Facebook以及其他半封闭系统,去掌握不同学生组别之间的秘密私隐,方便作出操控判断。简言之,就是莲实把校内学生的人际关系作为信息情报网络处理,而透过操控掌握各种不为人广知的信息,从而令自己在与学生交往中无往而不利,在短时间之内便赢取到大部分同学的信任。金八与莲实在建立师生亲密关系的手法上,有截然不同的时代差异存在,这也正是当中关键性的核心焦点。

海猫泽指出,贵志佑介笔下的莲实,当然是疯狂的杀人狂魔,但在形形色色的名目包装背后,其实与他过去小说中的“异类”并没有本质差异。就以他的成名作《黑暗之家》(1997)为例,杀人如麻的冷酷凶徒菰田幸子,其实与莲实区别不大,就是一种与他人绝缘的畸异人物──因为欠缺想象力,于是无法产生与他人沟通的能力,于是愈加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逐渐走上成魔之路。

在《恶之教典》中,贵志佑介很清楚莲实这种缺憾,他特意在莲实的中学时期安排了一名患上学习障碍的女生石田忧实,她对莲实有独特的关注之情,且拥有强大的感受力,也正因如此,莲实刻意没有把她作为杀害对象,且特别加以细致的观察。后来她因学业欠佳被迫退学,到工厂上班后被同事趁加班时施暴,因而自杀。莲实后来找出强奸犯,为石田报仇而把对方杀死。

此举对本来没有感情的莲实而言,是既不合理也不可解的行动。而作为石田的投影化身的女学生美弥,对莲实而言也有一种特别的震撼存在,所以当莲实打算杀害美弥时,自己的身体也在瞬间失去了控制力。

我认为贵志佑介正好在把新世代的师生以同质化的方法处理,尝试让学生感到面对自我强化后的显影恶魔形象(莲实),彼此都是不擅长与人沟通的族群,只不过莲实以高智商来获取有利沟通的信息,但缺乏想象的感受能力,由始至终存在。与此同时,莲实也以金八的阴影而存在,好让读者反思在金八的形象背后,其实隐藏了多少非人性化的压抑枷锁,而当中的矛盾可否平衡,便成为他所带出来的疑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