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尴尬的上海人和尴尬的“上只角”情结

来源:互联网

今天微信群里讨论的热门话题之一,是上海人的地段情结。有人在问,都是住在上海的,静安人的优越感从何而来?要回答上海人的地段情结,先从两个小故事说起吧。

要回答上海人的地段情结,先从两个小故事说起吧。

第一个故事,是最近家姐嫁人买房,和准姐夫两个人为了新房的地段选址闹了好一阵矛盾。姐姐是土生土长的上海人,准姐夫是工作后才来沪发展的外省市青 年才俊,也就是“新上海人”。姐姐要求很简单,只要房子在静安区或黄浦区,都可以考虑,其中尤为支持在黄浦区里的原卢湾区地段。姐夫对此完全无法理解,在 他看来,地段就是出行交通是否方便、周边配套设施是否齐全、对口学校是否优质、楼道里有没有邻居阿姨妈妈乱堆杂物、小区里有没有邻居大叔大伯光着膀子乘 凉。

姐夫看中了闸北大宁地区的某高端楼盘,每平米单价过7.5万,这事实上已经超越了不少北静安和老南卢湾的房价了,但姐姐却无论如何不肯住到“下只脚”地段。

第二个故事,是家里一位长辈,退休后已经随儿子住到了市郊的别墅区,她自己和老伴在静安区还有一套老式公房,是那种连客厅都是“过道厅”的“一室 半”,家里来客过夜打地铺都没地方。大家都说,儿子那么孝顺,二老有好房子住了,这市区的房子就卖掉好了,宽敞房子住惯了,小房子是再也住不来的。可是我 这长辈,是坚持永远不卖老房子的。这样她逢人便可以介绍:“喏,我家是住在静安区的,户口也在那里,你看看我的身份证号码就知道了。”

由这两个故事可见,完全用楼盘价格来测量上海人对地段好坏的判断是不准确的。在“新上海人”更为理性、实用的价值观面前,老上海人的“静安情结”、“卢湾情结”确实有点无聊、甚至不合时宜。

在“新上海人”眼里,如果上海一定要有“中心”,那么“政治中心”在人民广场、“经济中心”在陆家嘴。从房价逻辑来看,上海又是多中心的,陆家嘴、 淮海路、徐家汇、虹桥、中山公园、甚至大宁、五角场等商圈,都会形成“房价等高线”的某个顶点,然后逐层往下,直到接上另一个等高线圈的作用。

那么,上海人的地段情结,到底本着什么逻辑呢?在老一代上海人的眼中,上海的市区,都是有着“上只角”、“下只角”之分的。要体会出其中差别,就得对上海近代史有所了解。

“上只角”的划分,要追随到上海的租界史。一般认为,旧上海时期的上海法租界和上海公共租界的西区大部分与中区属于“上只角”,“静安情结”和“卢 湾情结”也可能来源于此。彼时,这些地方是社会名流的聚居地,街道名字叫个“霞飞路”(今淮海路)、圣母院路(今瑞金一路)。而“下只角”则是以前的华界 以及其他城乡结合部,很多是外省外来人口聚居地,街道名字常会冒出一个“X家弄”之类。听家里老人说,从前还是以房易房的时候,一间淮海路上的10平米房 间,可以换四牌楼(方浜中路)那里的一间20平米房间。

在地段情结里还夹杂的,是移民的派系归属问题。就像大家所知的,上海是一个移民城市,今天说着所谓“上海话”而不是“本地话”(诸如嘉定话、南汇 话)的上海人,基本都是江浙粤等地移民的后代。可是,就在这些移民里,还有着可以触动老一辈敏感神经的种裔问题。其中,苏北移民由于所从事的职业不少是低 端服务业,就要比宁波、苏州等地移民“低一等”。

我们家是住在淮海路上的苏北移民家庭——这一“高”一“低”,真是一个富有张力的“混搭”。在我小时候,家里规定管祖母叫“阿娘”(宁波方言发音) 而不是“奶奶”(苏北方言发音);爷爷奶奶在家会说苏北方言,但一出门绝对切换成上海话;而我们孙辈,也被规定要尽量避免和邻居、同学们谈及自己祖籍。

顺着这个逻辑,早前移民们的聚居地,也成为了价值判断上海的地段的标准。比如,上海的苏州河就是一个很神奇的存在。因为不少苏北人聚居在苏州河以北地区,以至于直到现在,仅仅一河之隔,在老上海人的地段判断里,都是天差地别。

随后再扯两句,所谓的“地段”对于老上海人而言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舒适和方便吗?本文开头的那两个小故事,似乎已经推翻了这个观点。其实,“地段” 意味着面子,意味着在他们的文化体系里,根深蒂固的某种优越感。有人拿上海人爱面子开过一个玩笑,说上海人是那种打底衫上可以有10个补丁,外套都要常换 常新的,所以上海人能发明并广泛使用“假领子”这怪玩意,实在不足为奇。

“地段”,就是这样一种“外在呈现”。一句“我家在静安”,就是一张大面子,可以被扯来扯去,遮住生活的打底衫里各种“补丁”。

然而,不得不唏嘘的是,当上海这座城市的车轮滚滚向前,全国乃至全球的优秀人士纷至沓来,也带来了对机会和资源的竞争乃至厮杀,难免有一批老上海 人,从住宅地段而言,面临着边缘化的趋势。有一句调侃说:“现在内环内大家都懂英语,中环内大家都讲普通话,外环外请讲上海话”。这话虽然经不起推敲,其 中却掩不住一份,老上海人面子逐渐撑不住的尴尬。

下只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