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唱片专辑包装、书籍装帧、剧场、电影领域最重要的设计师聂永真的外表,干净、普通。三十出头的年纪,手臂上虽有标志性的IKEA组装家具的螺丝图案刺青,却举止斯文,常常是青涩的表情。

也许数数聂永真为唱片做过的专辑包装设计,便能清晰勾勒出当下台湾流行音乐的线索:周杰伦、五月天、王力宏、莫文蔚、林宥嘉……几乎囊括了台湾近年来最重要歌手的专辑;书籍装帧方面,繁体版朱天心的《初夏荷花时期的爱情》、简媜的《微晕的树林》……简体版《魍魉之匣》、《姑荻鸟之夏》、《恶童日记》,聂永真的设计或简洁或繁复,无不唯美,隐隐显露着设计师在视觉隐喻和好看的画面之间的精准控制;还有为林奕华、“莎士比亚的妹妹们的剧团”的舞台剧做的平面设计,林林总总,聂永真的确当得“台湾新世代重要的跨界设计师”的名号。

但“跨界”、“达人”这些流行用词,却是聂永真不喜欢的,他对文字有洁癖,以为很多词一经流行,便丧失了本来的意义和力量,“跨界”暗示着不够认真,而“达人”则太过外显。对汉字的敏感、用词上的克制,不但表现在设计中,也显露于聂永真的写作,“文字也要会呼吸,有空间感”。这些穿越在图像与文字里的感官经验与理性,而今装容进一本自传性的作品《Re:没有代表作》里,看似随意的骑马钉书本,收入了包括唱片、书籍装帧、剧场演出的100件设计代表作。

书的外表不唬人,也非大师的腔调,而是将设计师的日常状态呈现出来——七零八落、忙碌、无形的压力感,在一页页印着泌尿科的处方单、泡面、球鞋、衬衫的灰白画面里渗入。

不扰人的设计

几乎所有年轻的设计师,都攒足了气力和雄心,势必让自己的作品更便于抢占视线。在聂永真看来,“不扰人的设计、不为设计而设计的设计、刚刚好的设计……当然这个时代同时也需要勇敢的设计”,才应是好的设计师的自觉追求。

入行几年,接到周杰伦专辑设计的案子,让他有种“几近缺氧的兴奋”,与流行天王的合作是他建立声名最重要的起点,此后,为林宥嘉的专辑做设计,则大胆贯彻了他的实验雄心。“很多主流艺人一定要彩色照片,尤其唱片公司客户在很没安全感的情况下会希望艺人肖像是彩色的,其实我想要杀出一条血路,就是说即便你做主流唱片,你还是可以有不同的氛围不同的做法。”于是,林宥嘉的《感官世界》褪去了多余的色彩,以极具音乐性的灰白黑画面显示外部噪音的世界与歌者沉静的内心的关系。这为他赢得了台湾金曲奖最佳专辑包装奖。

他无疑是运用符号的老手。对华语圈设计师而言,最头疼的符号多半是“汉字”,如何让块状的字体轻盈起来,获得空间感、画面感?为世纪文景创作的“京极夏彦系列”《魍魉之匣》、《姑获鸟之夏》是聂永真与大陆出版社的首度合作。书封繁复细腻的画面中,渗出的韵律感的书法,无疑是汉字运用的极佳案例。

记住职业带给你的最原始的感动

聂永真在一篇题为《当我们开始想成为一个设计师》的文章里写:假设你的作品一直好、状况愈来愈棒,而企图心也愈来愈强,最重要的一件事仍是:不要忘记你一开始是因为什么样的美好挑逗,让自己选择成为一个设计师,可能是一个喜欢的人、一纸涂鸦、一包烟盒、一个网站、一张唱片封面或一支铅笔……或者真的是自己天分无法挡就是这块料……

聂永真开玩笑说,自己走上设计师这条路,可能是因为念高中时,看到学设计的孩子拎着绘画颜料、画板走过,在树阴里,特别美。至今记得,念高中的时候,就常把放在CD里的回函认真填写后,寄回唱片公司。接着最期待的事,是收到唱片公司不定期寄来的刊物,印象最深的是滚石唱片赠送的滚石杂志,连同每一张唱片的文案,往往是购买唱片额外的惊喜,彼时,台湾最具知名度的唱片设计师是李明道和王智弘、萧青阳,而周华健的《风雨无阻》、王靖雯的《天空》则代表了当时台湾唱片包装流行的面貌。

有一次,看到滚石杂志登载的唱片公司招募设计人才的广告,自然而然地让他做起了设计师的梦,幻想唱片架上有自己的一两张作品。后来,聂永真便有模有样照着当时唱片封面流行的“勘亭流体”,一格一格画出自己的简介寄到唱片公司。虽然这只是爱做梦的年纪的蠢动,却让聂永真一直就有推销自己专业的勇气。

大学念的是工业设计,每回学期末考试大家把自己的工业设计作品做成模型,并列排开,作品后面放上关于设计意图的平面展示,聂永真悄悄觉得自己正经的作业和同学们的一对照,实在是烂得一塌糊涂,倒是后面的平面展示让他非常自信,他相信自己的兴趣和才能不在工业设计,而是做平面。然后退学重考,一年之后,聂永真考上商业设计系。

设计学生毕业后,往往面临很大的竞争,如何让自己的才能被人家看到?聂永真便认真地制作了一本图文书的毕业作业,一家一家出版社地跑,推销自己,于是,有了自己的处女作《永真急制》,虽然是本很小众的读物,却以精准、唯美的图文让读者记住了他的名字。

唱片设计是一种更需要流行文化思维的工作,而书装设计则满足了他对“有手感的事物的偏好”,他喜欢惊悚片,喜欢有着幽暗气场的小说书,爱读罗兰·巴特和萨义德的书,亦爱萨冈、夏宇和简媜之类浅淡、疏朗的小品。物质的欲望很贫,迷恋简单、开放的日常生活和人际关系,每天11点搭乘公交车走15分钟路程出门上班,每一天都想争取在夜里12点之前离开工作室,忙碌、平常,“我迷恋翻书的感觉,迷恋把一个东西用旧的感觉,迷恋书页随时可以折起来的感觉。这是一种本能”,“如果可以一直快乐、安静地做设计,也是不错的人生”,黄昏,日影西移,言语浅淡。

人物档案

聂永真,自诚品文案崛起,后以美术设计受到唱片公司、出版界青睐。为台湾专辑包装、书籍装帧、剧场与电影领域里,最重要的新世代设计师之一。屡获 《诚品好读》年度出版报告“美术之最”与“最佳注目”;金蝶奖最佳封面设计首奖。香港Victionary Musikraphics百张唱片暨设计师、德国Hesign 50 Smaill Studios收录。“纽约TDC(Type Directors Club)”会员之一、2009年洛杉矶十八街艺术中心驻村艺术家、2010年诚品设计节策展人,及金曲奖最佳专辑包装设计奖得主。